我曾寫過一篇文章，裡面提到對於探戈教師來說，最難的不是教正確的動作，而是讓人們跳舞。為什麼我們這些舞蹈老師（和舞者）會覺得這很難呢？字典裡寫「跳舞」是「隨著音樂的節奏動作，通常是跟隨著一組特定的舞步。」乍看這個定義是正確的，而且照理說，每個在舞池上的人都在跳舞。但那些跟著進行曲的節奏動作的士兵可不是在跳舞啊？依照直覺判斷，那些在舞會上、你認為是在跳舞的人可不只是「隨著節奏動作」，你總是喜歡欣賞那些真的在跳舞的人們。
所以你喜歡看的到底是什麼？到底跳舞是什麼？我們首先看看什麼不是跳舞。
跳舞不是技術。你並不需要完美的技術就可以跳舞，實際上是另外一回事。你需要先跳舞再來談技術。跳舞並非來自於了解姿勢、平衡和動態，也不是你的身體能力創造了這些舞姿、平衡與動態。你需要技術讓你的舞蹈跳起來不費力、而且充滿表達力，但即使是小朋友也可以跳舞。你可能羨慕那些偉大藝術家的技術，但真正觸動你情緒的，是跳舞本身。
舞蹈不等於物理運動，或者精確一點的說，並非只是物理運動。純粹的物理運動在體育項目中很常見，對體育項目來說，結果才是重要的。舞蹈在乎的不是結果，重點在於表達。就像，按鋼琴鍵不代表就是音樂了，所以在空間中動作也不盡然是舞蹈。舞蹈不是出力就好，相反的，它是不費力的，簡單來說，你只需要付出足以完成任務的力氣就夠了。
舞蹈不僅僅是擁抱，擁抱是舞蹈創造出來的。探戈被認為是「激情的舞蹈」，長久以來被認為是男女之間的感官遊戲。感官刺激或性張力並非舞者之間的必需品，這只是表達內容的一種。對於探戈常見的誤解就是感官連結-白話講-就是探戈起源之中的調情態度。無論如何，只是性感的擁抱一個人，不會構成舞蹈。探戈所談論的男女連結，要比性連結更加深層。性感能讓舞蹈更加豐富，但不會喧賓奪主。這也是為什麼兩男、兩女，甚至女帶男都可以跳探戈。
跳舞也不是指你和音樂有所連結，儘管音樂性在創造舞蹈時扮演了重要的因素。你是否有辦法把音樂轉譯成舞蹈需要仰賴許多事情，但就像擁抱一樣，音樂只是創造舞蹈時其中一項配方。
舞蹈是你如何運用你的能量，用你的身體去表達感受和想法，而這源自於你如何傾聽音樂，透過特定的肢體語言，並且連結舞伴的動作。每個創造出來的動作、都是為了講一個故事，需要創意、能量還有表達的方式。在舞蹈中，表達的方式就是身體。因此，舞蹈並非你做了什麼，而是你想要成為什麼。
所以，為什麼我會說，跳探戈的人跳很少的舞？
探戈有兩個重要的元素：需要移動你自己，需要與舞伴溝通（領導與跟隨）。你可以專注在自己的動作上，但對探戈來說，這是故事的一半而已。你需要花大部分的時間與舞伴溝通，而且是透過一種細微、幾乎看不見的動作和意圖。你的擁抱、甚至是最微小的動作都會被舞伴清楚的感受到，探戈的擁抱可說是一種極致的感官環境，可能造成超級不舒服，或是深層的愉悅。
探戈是一種對話，為了要產生對話，你必須安靜。要透過身體的脈動與另一個人溝通，你必須創造一個安靜的空間，才能讓最細微的念頭得以傳遞。這造就了探戈內斂的性格，並且讓舞蹈充滿了情緒。我們或許記不得跳了什麼舞步，但我們會記得連結的質感、我們會記得感動。
剛開始學習探戈的人們都必須面對一個事實，也就是他們無法「隨著音樂跳舞」。如果他們真的隨著音樂跳舞，他們就失去與舞伴的連結。探戈課程會有兩個層次的設計，先教人們透過細微動作溝通以及表達自己，接著，他們才可以正確的呼應音樂能量。
這就是你在技巧高超的舞者身上看到的：他們平靜、自然，上半身通常不太動，鎖定在擁抱姿勢中，像一個整體一體創造出動感，並且與音樂融合。老師的任務很複雜，要同時展現探戈的動態與靜態。
一個初學者要如何模仿呢？通常是透過眼睛，當老師展現動態的舞蹈時，學生很自然的會複製這些大動作，通常不利於舞伴之間的連結。當老師做一些「小動作」的時候，學生也開始模仿，導致他們為了做到老師要求的「安靜」、而扼殺了想要動作的欲望。
初學者很難自由動作，同時又細緻的兼顧領導與跟隨。由於動作的欲望被扼殺，阻擋了他們跟隨的欲望，導致產生一種壓力。擁抱變成一種僵硬固定的姿態，如果再加上整個空間都充滿一群群壓力很大的舞者時，真相就大白了。
在舞池上，我們看過人們扼殺自己想要動作的欲望，試圖在這個極度敏感的環境中「固定」他們的擁抱。想要行動的欲望通常被個人的種種難處所阻擋：害怕失敗、害怕接觸、無法與音樂連結、也因此無法從中獲得想法或感受加以表達。我們也曾看過相反的狀況：舞者讓自己的能量自由流洩，在擁抱中做出大量的動作，的確創造了某種程度的舞蹈，但彼此之間的溝通彷彿互相咆嘯的兩人，卻只有一足之隔。
為了要學會探戈，你必須先犯錯才有機會做對，這意味著，無論如何你必須允許自己的能量流動。你不需要有很大的動作，儘管有時無可避免的會發生。當孩童或狗狗學新招的時候，他們總是喜歡有個簡單的目標，然後一再嘗試，測試它的上限或下限、跌倒再站起來、換個方式再來一次，直到他們對如何行動有正確的反射，並且移除所有沒有效率的行為。
但對成人來說，保有孩子和狗狗的初心似乎變得很難，特別是當他們被其它周遭人盯著瞧或批判的時候。孩童不介意犯錯，但成人總想一開始就做對。那些在探戈中學習很快的人都是敢於動作的，不怕他們跟不上音樂、也不怕自己看起來很可笑。
此外，多數學探戈的人很多都有頗高的教育程度。我們總是活在自己的頭腦和電腦中，而非我們的身體。我們想要用邏輯解釋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，這對於學習舞蹈並非十分的有效率。你的身體是用你無法徹底理解的方式運作的，放開想要完全控制的念頭吧，難道你有辦法控制自己如何消化食物？可以控制自己的心跳？你難道有意識的控制自己的血壓？你腦中的神經連結多如銀河中的繁星，這是事實，不是好聽的說詞。你難道可以控制他們？或是它們可以控制你？舞者肢體僵硬通常都是源自於，試圖在動作發生之前控制和理解它，而這是不可能的。你的心智並非在此主導，它只能幫助你理解意圖，還有動作的機制。這也是為什麼leader總是千拜託萬拜託follower：「請不要思考！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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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快思慢想的摘要，很呼應本文作者的看法（來源：經理人雜誌） |
原文作者：Veronica Toumanova
